五日散記 | Osaka & Kyoto
- yanling
- 2018年7月31日
- 讀畢需時 7 分鐘
已更新:2018年9月11日

01/機場,跨越空間和時間的神祕地方
前一晚,和C先回楊梅過夜,凌晨請母親送我們至桃園機場。
高速公路仍是暗的,夜色緩緩在路的前頭延伸,路燈也一盞盞亮著。路上沒什麼車,多半是一些載貨卡車,媽媽說載過幾次朋友去機場。而這是我第一次出國,她想,一定很特別。我沒想這麼多,只是盯著前方的指示牌,突然想起幾個禮拜前在學校聽的一場演講:藝術家林舜龍談起他的一件作品--《迴》。
我和母親說,那是一個圓。以一條線畫出一到圓,就像飛機的軌道,往外畫出一道弧再繞回來,象徵著飛出去體會世界了也要平安回來。
母親把我們放在一航廈,進入機場範圍時,燈火點點。我覺得時間的界線已然模糊,來這裡的旅人提著眼皮,亮起感官準備起飛。每個人拉著行李箱,或是堅定、或是愉快、或是默然往各自的櫃檯報到。C領著我,像隻警覺的母貓左看右望,一直到我們在登機的接駁大廳等著才緩下。
窗外的天空逐漸亮起,今天的桃園上空灰濛濛一片,停機坪指著方向的燈光明亮顯眼,像極地面上的星空。我和C說:「難怪大家都想來當空姐、地勤。」他問為什麼,我則又答道:「機場沒有空間和時間。」
給了他一個不明所以的答案,一直到現在重新記絮時,才想起那是上學期上文學批評課時,老師第一堂課給我們看的文章。
我想人類這種生物在浩瀚的時空維度裡,總是喜歡超越一切。那是因為我們都潛藏著恐懼,害怕生命短暫、焦慮存在感的意義。機場完美演繹我們另類的「魔術」過程,操著不同語言,邁開步伐、挑戰地心引力,往另一個文化空間前行。
那些清晨魚肚白的班機,載著一個個非理性的靈魂,去新世界。

02/小公寓
在大阪和京都分別有個住處,前者在難波下寺,後者在京都八條。
特別喜歡大阪的那幢小公寓,從很窄的玄關進去,右手邊即是小小的流理臺以及浴室,左手邊則為廁所,往前打開門才是臥房。有對外的陽台通風,但只有高架橋作為風景,房間裡還有個門打開是laundry room(突然忘記中文要怎麼說)兼化妝間。其實每樣東西都小小的,天花板的高度對矮小的我不構成問題,但C卻在隔日一早進laundry room吹頭髮就撞到頭了,著實在額頭腫了個包。
日本的每樣東西都是小方形,把各個空間都整齊的切割,各自獨立、各自生活。就像進這幢大樓後,我們住的三天裡,只遇見一名老伯走出。從入住至離開,我們沒有與任何人對話,從房東鉅細靡遺的指示走到家,自己從信箱轉密碼、拿鑰匙。而走在街邊上時,不曉得是街區關係,還是黃金週大家出遊緣故,幾乎沒什麼人走動。
沒有機車、沒有人聲,好像走在世界邊緣。
我想起A在一次去日本後,衝著我說:好喜歡日本,因為內斂的情感、壓抑的氣氛。每個人都繃著自己的表情,不肆意展現情緒,小心翼翼的。我覺得居住方式根本地展現了A的說法,一棟棟方形的房子排列著整齊街區、一間間相鄰卻不曾打開的套房門,從信箱的信件、外頭的腳踏車看的見他們生活著,卻聽不到一絲聲響。
大概在第四天起床在鴨川旁的公寓時,我就突然想念那聲:「修理紗窗、修理玻璃、訂做鋁門窗。」

03/黃金週的日本小屁孩
下飛機、出海關,迷路放行李後,大概一點多,決定直接至阿倍野展望台用餐、拿USJ的票。
因為肚子餓得快昏倒,和C說想直接在阿倍野的商場去。路上一直想著:「嗯,這就是人生第一次出國的感覺」疲憊、緊張還有些神奇的情緒,心裡仍滿是期待。適逢連續假期又是周末,商場裡都是人,搭電梯往美食街去時,剛巧和一群小學年紀的孩子同梯。
我按下4F的鍵時和C小心的後退著,這群孩子衝著我一直竊笑、嘰喳著日語,當下很不解卻也不以為意。他們在2F出門時,我替他們按著開門,一個男孩子飛快地又按下4F、取消了我的樓層。幾個人大笑著跑出門,只有最後出電梯的女孩微微向我點頭道謝。
關上門時,我的玻璃心先是碎滿地,再來是想衝去追上那群熊孩子罵聲Fuck(可能可以罵日文的王八蛋,畢竟以前也是看海賊王長大的)。我問C:「是因為我是外國人嗎?」怎麼樣也想不出做了什麼冒犯他人的事,當下我的心情脆弱的連自己都有點不敢置信。
或許是肚子餓,或許是加上自己家教過的孩子像小天使,在一個操著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語言裡,是那樣的無奈和無助。連一個惡作劇都可以打敗我。
不過下次我會衝出電梯對他罵幹。

04/杵屋好朋友
來日本前,C說第一餐或許是「松屋」,像「吉野家」那般的連鎖店,簡單、便宜。固執如我,拒絕了他:「第一餐不想吃連鎖店。」
接續著上則,肚子餓零攻擊率的我,先是受到小屁孩的惡作劇,又抽號碼牌等了很久的大起水產,無奈我和C都是日文白癡,焦慮著是否早就叫過號。決定直接上阿倍野展望台,速速解決這個地帶。一樣因為假日,滿滿的人潮等著搭電梯,也完全無心看風景,只想趕快去道頓崛覓食。
排了往上的電梯、再排了往下的電梯,最後乘著手扶梯一樣往下。我們倆停在餐廳樓層,隨意逛了一圈,逕直走進「杵屋」。服務生向著C講了很多日文,最後我們指著Menu說道:This and this.(我已經顯示完全不想再把力氣花在無用的地方)

鰻魚飯是我們來之前,都很嚮往的一道料理。我的套餐裡除了鰻魚飯還附了一碗涼麵,C點了一個豬肉咖哩湯烏龍。三個料理都很好吃,鰻魚不到驚豔,但涼麵很清爽醬汁有著柴魚香,咖哩烏龍是我最喜歡的,麵條Q軟有嚼勁。
吃飽喝足後,直至晚上我才曉得這也是一家連鎖店,可能連鎖店真的是一種標準化的好食。在飢腸轆轆的時刻裡,絕對是好朋友。

05/C先生的每日投幣奶茶
在日本短暫的日子中,C每日一早都要尋找Airbnb附近的投幣機,為早安晨之美多呼出一口奶茶。出國前,叨叨念念著紅茶花傳,沒想到五天裡每天一瓶(有時候甚至兩罐)。
日本的投幣機無所不在,大樓底下、轉角街口。我喜歡它飲料的大小適中,小巧、剛好止渴又方便攜帶。
我想投幣機某方面表現了「空間獨立」,自己走向空蕩的街、投硬幣、按下飲料鍵,一個人不需說話完成一件事。
說到底,挑口味偶爾和挑電影一樣私密。

06/我來環球影城全員逃走中
USJ,許多人的夢想,Harry Potter Land更是我高中以來一直嚮往的地方之一。
清早就把C叫起床了,梳洗、換裝,快步走向附近的JR站。我們到時,入園處已排滿了人,綁上VIP通關的記號,至紀念品店排隊。開園的剎那,我們倆牽起手,往前方奔去。C問我知道方向嗎,我憑著之前觀看youtuber的vlog當功課,直直帶他衝向前。
「反正迷路了就跟著最多人的那邊跑。」我看著他。街道邊都是爆米花的甜膩,每個笑容可掬的工作人員佇立在轉彎街角,樂園的音樂響而愉悅,空氣裡有緊張、興奮的情緒。
不過我大概跑一個Block就累了,眼睛不停轉著,就怕錯過了什麼故事。跑到禁忌森林的路口時,像個小孩子小聲的驚呼,臉上止不住笑意。電影配樂的主題曲,引領著各個入園的大人小孩,活米村精巧的拱門、斜角巷的店販融合在一塊。
「當我八歲時,我沒有找到通往納尼亞的衣櫥。
當我十一歲時,我沒有收到來自霍格華茲的通知信。
當我十二歲時,我的守護羊男沒有出現來把我帶去混血營。
甘道夫,我只能指望你在我五十歲時,帶我去冒險了。」

在網路上看過這段話,一直讓我印象深刻。隱含著失落和難過。小時候總期待自己的不平凡,發展心理學中,我們給青少年「個人神話」(Personalfable) 這個名詞。
最終,每個人都接受自己只是麻瓜,只能在USJ奔跑。好像跑著跑著,幻想也能成真。

07/狸
去日本前,和C看過高畑勳執導、吉卜力工作室推出的《平成狸合戰》,奠基於日本的民間故事,狸子、狐狸修練後能幻化成人類。

C很喜歡《平成狸合戰》,其視角以一群可愛的狸子為出發,平時樂天,卻因人類對森林的開發,造成他們棲息地的消失。狸子嘗試以變身能力捍衛自己的家鄉,變身時他們會在頭頂鋪上一片葉子,陰囊為其法術來源。但故事最終仍無力抵擋,森林變成住宅區,而有些狸子為了生存進入人類世界,同我們通勤上班、賺錢養家。
在日本,四處可見狸貓擺在店門口,有一說為狸的日本讀音寫為漢字有「拔除」之意,店家放在門口前,期望生意興隆、擠掉競爭對手。
我跟C不管,只曉得故事裡他們惡作劇的模樣,逗趣、可愛,而故事對自然的反省也深深印在我們腦中。或許哪些狸,仍帶著黑眼圈被迫適應人類世界,或許我們也是,被迫融入都市的法則。

08/所謂日本女生
走在日本街頭時,總不難注意到各個穿搭完整的日本女生,笑臉吟吟、勾起好友的手大步向前。記得以前總聽人開玩笑,「台灣女孩子還是美、自然」,但那幾天走在街頭我卻有著疑惑,因為遇上的日本女孩子都好美。
一舉一動的姿態,都十足優雅,學生與輕熟女間雖然有不同,但都在儀態上有股「內斂」之姿。指方向的手指不能太張揚、勾手時不能太高,男伴講話時要矜持的掩嘴說笑、甚至吃飯時要先替對方夾菜,她們的柔媚像是一道風景,但我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覺。

去日本前,嚮往著穿上和服,好像就能把日本女子獨有的溫柔同樣套上。
去京都的前一日,和C在大阪逛藥妝店,發現美妝小物裡一樣商品,「微笑矯正器」。當下看到的矯正器是可愛的唐老鴨嘴巴形狀,原先以為是萬聖節的搞怪商品,仔細一瞧才發現,它的目的在提拉微笑曲線,給妳一張完美的嘴。
也不曉得這樣的商品究竟出處是韓國還是日本,但當下我有些震懾。沉著臉,把商品小心翼翼地掛回去。我對C說:「原來當女生要做到這種地步。」
眾所皆知,我是個十足的臭臉俠,這樣的我在日本一定無法生存(可能在台灣也是有點辛苦)。
隔天體驗和服時,我被層層包裹,穿和服的榻榻米室忙上忙下的女孩、女人們共處一室,時間的點滴繫在腰帶上。替我穿和服的可愛阿姨始終如一笑著對我說,Pink, cute,腳踩著木屐,努力站挺,拿著什麼也裝不下的小包,溫柔笑著走在石子路上,小心翼翼擦掉臉上的汗水。
我不行,我想念我寄放在和服出租店的布鞋、想念恆春赤腳奔跑的撒野。那些完美精緻,留給過去(或是冬天),留給日本女子就好。
Comments